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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初德国私人订购邮政用品加盖注销印记调研手记

    那是南京全国邮展前的一天晚上,武汉邮友查道庆拨来长途,告知有两款德国中早期邮资片,邮资图上有不明加盖,希望帮忙查找相关资料,以验明正身。几天之后,两件邮品的双面清晰复印件,如期而至。在案头展开后,我随手取来了米歇尔德国邮政用品目录。一枚加盖“Deutsch-Neu-Guinea”,在殖民地部分,获知属于德占新几内亚发行的一款私人订购邮资片。另一枚加盖“三圈一杠”靶形印记,当翻遍了所有“米歇尔”和“海金斯”目录后,发现形形色色的加盖应有尽有,惟独缺的就是这款靶形加盖。无奈,回信时只能确认两片均属私人订购,至于奇怪的加盖,只好不无遗憾地答复“无可奉告”了。可喜的是,在南京全国邮展不久后与查道庆邮友的一次通话中我了解到,这件加盖邮资片已被某专家确认为特殊时期的一种样片。 2003年4月初的一天,专题集邮信息网的安舟邮友通过电子邮件传来了一幅扫描件,内含一枚未使用的邮资片,邮资图上加盖的正是上述奇怪的印记(见图一)。当然,从邮箱打开这封邮件之初,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在南京国展时专家对它就已有了定性,而更令人欣喜的是后来我在一部集邮文献上见到了这款加盖印记的图片。当下,我便兴冲冲地去取这部文献以备查核,但却又一下子犯难了,因为这一年多来,集邮书架上新增的书籍还真不少,关于德国邮政用品的专门图书亦不下十册。到底哪一部文献记载过这款加盖印记呢?打开脑中的记忆匣子,翻腾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有找到它的下落。这款印记的图片仍然幻影般在我的脑海里中忽隐忽现(若也能“搜索、点击、浏览……”该多好啊)。罢了,不如掏出所有与它有关的图书,一网打尽吧。我取出了几大本目录,逐页逐页的翻阅,当手中剩余的页面越来越少时,满怀的希望也渐渐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失望。所谓“希望是失望的孪生兄弟”,丝毫不假。 百般无奈,我决定向海外邮友求助。起初,我盘算着只发一封书信必定可以解决问题,最多也不超过两封,因为既然专家可确认它的样片属性,那必定有据可考,或许资料也不难获得。结果,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我一而再再而三一连发了六封电邮,这款加盖印记的身世才显露出一点点眉目。接受咨询的六位德国邮人,有我们网站的多年客户(屡获专题类高奖),有经历数十年交易的商户,也有邮政用品方面的研究专家(曾担任《拜恩邮政用品目录》的助编)。令我吃惊的是,这些人中居然有一半不知其为挝铮垢臀丛飧鐾嬉舛涣硪话氲拇鸶床钋咳艘猓芩隳芄豢隙ㄕ庖挥〖谴怼白⑾鞣稀薄T谖业淖肺氏拢渲幸晃挥视汛戳艘灰痴浴禕orek邮政用品目录》前言部分的扫描件(见图二)。 这个页面上有一段文字,标题是“注销邮政用品”,所配插图正是我们亟待撩开面纱的带有奇怪的加盖印记的邮资片。这段文字翻译成汉语的大意是:邮资失效的邮政用品,公众可以用其向当地邮局换取有效的邮政用品;尚有大量存货的明信片订购客户,可以从辖区邮局获得面值所指示的全额退款。失效的邮政用品通过两种方式注销,一种含三个同心圆外加一条横杠遮盖邮资主图和“帝国邮政”铭记;另一种含四条长度相等的横杠。尽管这段文字已经掀开了神秘面纱的一角,但我们最迫切需要了解的问题——邮资因何而失效,其秘密仍然没有得到实际的破解。通过进一步探讨,并经过“米歇尔”目录的核实,我们基本达成了以下共识:1906年7月1日,明信片资费从2芬尼上调至3芬尼和5芬尼,为解决调资带来的问题,邮政部门采取了调换和退款两项措施,并对收回的邮资片进行注销作废处理。 当我喜出望外地将此调查结果告知安舟邮友时,“因调资而注销”一说却被他收藏的另一枚实寄片推翻了。这枚实寄片的邮资加盖同样的注销印记,寄递年代是1903年,邮资图的左侧另贴一枚2芬尼的普通邮票(见图三)。根据当时的明信片资费,2芬尼是符资的,显然邮资图经过注销已经失去了效力。由于实寄时间是1903年,因此,发生于1906年的调资事件并不是邮资片被注销的真正原因。我再次对Borek目录上的那段文字进行了仔细的研究。标题上的德文“Entwertets”(“注销”之意),使我联想到《米歇尔邮政用品目录》的前言部分也有一段文字,其标题与此毫无二致。翻开目录,果然不出所料。“米歇尔”的“注销”说明,大致可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介绍了两种凿孔注销方式,但都不是针对私人订购邮政用品的;第二部分介绍了另几种注销方式,同样都不针对私人订购邮政用品;令人欣喜的是,第三部分介绍的正是我们正在研究的这款靶形注销印记。经过翻译,我们才发现,这段文字介绍的也仅仅是注销印记的外形状貌(三圈一杠、四条横杠),至于注销的原因却没有只言片语。欣喜之余,让人不免感到些许遗憾;不过有幸的是,这段文字的结束句给人带来了一丝慰藉,这句话是这样说:“只有最后提及的两款(注:即三圈一框、四条横杠)才出现在私人订购的明信片上。” 这款注销加盖邮品的身世之谜扑朔迷离,调查活动再度陷入了停滞状态。白驹过隙,转眼间就到了八月份。一天,我正在阅读一份集邮资料,突然,“Ascher”这个字眼跳入了我的眼帘。正如一名句所言:“希望的事可能久待不来;不希望的事可能随时发生。”那部载录有靶形加盖印记并让我苦苦寻觅的集邮文献,不正是《Ascher世界古典邮政用品目录》吗?意外的收获,让我有点欣喜若狂。为什么当初没有想到这本目录呢?原来我2002年底购入这本目录之后,发现文字全是德语,一是觉得理解上不便,二是其内容与美国的“海金斯”目录相似,故而经过一次粗粗的浏览之后,便将其束之高阁了,久而久之,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一套经典著作存在。我将它从书架的最顶层取下之后,一下子翻到这一页上(见图四)。本页是私人订购明信片的一部分,注销印记连同说明文字作为脚注出现在1900年发行的一套邮资图下。很明显,这本目录对此印记的说明只有短短的两行,比其他任何一部目录都要少,经过翻译,果然与前两部如出一辙,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由于至今尚没有一部目录明确指出注销的真正原因,故“因样片而注销”的观点,也并非没有可能。到底是什么原因使这些私人订购明信片失去邮资效力呢?我对“Ascher”目录进行了反复的、仔细的阅读,可望破解这一谜团的种种蛛丝马迹开始浮出水面。 首先,让我们排除掉因样片而注销的可能性。第一,邮资片是邮局从大宗用户(订购者)手中用现金回收后才予以注销的,并非预先注销成样片后才流入社会;第二,注销后失去了邮资效力的明信片可以作为普通明信片,加贴邮票后予以寄递,而在邮政史上直接将样片付诸实寄的可能性极小;第三,所有德国邮政用品对“样片”的描述都有专门术语,如“Muster”(样本)、“Druckprobe”(印样),至今没有发现哪一本目录使用这些术语去描述这款注销印记。 接下来,让我们来看这款注销印记的出现年代。从“Ascher”可以看出,它不应早于1900年;从实寄片的邮戳看,它不应迟于1903年。在这短短的四年之内,德国邮政史上发生过哪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呢?那就是1902年邮票铭记从“Reichs Post”(帝国邮政)变更为“Deutschs Reich”(德意志帝国)。回到“Ascher”,加盖印记上方的一套邮资图(1900年发行)与下方的一套(1902年发行),图案相同,颜色相同,面值相同,货币相同,惟一不同的就是铭记和发行年代。是否因为铭记变更而使原铭记邮资失效呢?尽管我对这一推想极为乐观,但觉得仍有几处十分可疑。第一铭记显然变了,但国家政权尚未变更,在国家政权没有更替的情况下改变铭记,通常情况是不会使原铭记邮资票品失效的,如“中国人民邮资”变成“中国邮政”、“法兰西共和国”变成“RF”、“德意志联邦”变成“德意志兰”。第二,假如注销原因确属铭记变更,而1902年的铭记变更又称得上“天下皆知的秘密”,如此简单的注销原因会难倒一大批收藏专家、研究专家和资深邮商,令人实难置信。第三,既然有注销的私人订购邮政用品存在,就可能有相同原因而注销的官方邮政用品或邮票存在;而今甭提见过否这样的实物或照片,就连我们手的“斯科特”、《中华世界邮票目录》、《世界邮票知识手册》等图书也仅仅是提到铭记变更而已,至于旧铭记邮资是否有效,根本未作任何记载。为获取确凿的证据,我再度打开了《米歇尔私人订购邮政用品目录》,此次的发现令人十分的振奋,因为目录对每一款邮资图的有效期限都作了注解,诸如图示的所有以“Reichs Post”为铭记的邮资图,有效期一律截止至1902年12月31日。我于是断想,既然用于私人订购的邮资图因铭记变更而失效,那带旧铭记的官方邮政用品和常规邮票必定同时失效。由于手头资料有限,我特发专函请教了APS(美国集邮协会)的一位德国邮票收藏家(拥有多部德国题材的传统类多框展品和一框展品)。当我问到1902年铭记变更后,老铭记邮票和邮政用品在1903年及其以后是否仍然有效时,他果断地回答:“No!1890年至1900年间发行的所有票品,只在1903年1月1日之前有效。”我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增加了进一步取证的信心。功夫不负有心人,在“Ascher”德国普通邮资封部分我终于找到了相同的答案——“第15-22号(注:即1890-1900年间发行物)铭记为‘Reichs Post’,自1903年起失效”。 至此,这款奇怪注销印记的身世之谜成功宣告破解!

图一:

图二:

图三:

图四: